“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此乃司马迁的名言。
自然,人在弥留之际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一笔,特别值得品味。
请看一个著名的文学例子。
老葛朗台就要死了,当神父把镀金的十字架送到他的面前让他亲吻一下以送他平安升天时,别看他已垂死,但他的眼睛却偏偏因此而猛地一亮,还努力做了个伸手向前的极可怕的动作,恨不得把那个亮闪闪的玩艺儿一把抢到自己的手里,可惜没做到,他死了——正如作品中那极精彩的一笔:“正是这最后的一次努力彻底地断送了他的性命。”我曾让大学生们思考过有没有什么写法能够超越巴尔扎克的这一笔,结果,大家一致认定:没有!绝对没有!
于是想起了影视创作中的术语:定格。
所谓“定格”,通俗地说,就是让运动着的画面突然静止下来,而且,这因突然静止而形成的画面必须是清晰的、精心选择的、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换言之,创作者必须善于在一个最有说服力的瞬间完成他的“抓拍”,抢准最合适的镜头——正如巴尔扎克写葛朗台,正因为“定格”的这一瞬间选得极妙,这才把一个“将吝啬进行到底”的人物形象那么醒目、那么传神地推到了我们的面前。
如此看来,只要你在写人物,这所谓的“定格”就肯定是一种最为重要的技法。
请回忆一下王愿坚的《七根火柴》吧!当作品中的无名战士将七根火柴郑重地托付给卢进勇后,终因饥饿之极而牺牲了。那么,此时的他是什么姿式?请注意作品的描写,他的手是高举着的,而且那么坚定、那么准确地直指正北,正如一个醒目的路标——这的确是惊心动魄、无可替代的一笔!只要是读过《七根火柴》的人,也都会牢牢记住无名战士的这个最后的姿式。
请再回忆一下安徒生笔下的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分明是在大年夜活活冻死的,但,当第二天的曙光照亮了这个世界,我们看到的却是,她居然静静地坐在墙角,她的嘴边居然挂着笑,她的脸蛋居然是红扑扑的!平心而论,这样的写法的确不合逻辑,冻死的人也的确不可能有如此安然的姿式。但,正因为有了这极其反常的鬼斧神工的一笔,才格外点明了作品的主旨,这就是:对于不幸的小女孩,与其受冻挨饿地活着,何如一了百了地死去!怪不得这段关于死的描写会一举成为文学史上最经典的一笔,原来,安徒生最懂得定格的艺术。
那么,生活中有类似“定格”的情景吗?答曰:有。
如若不信,请看下面这位不朽的死者。
一位“壮烈牺牲”了的无名的母亲。那是在大兴安岭火灾现场,当人们扑灭了无情的大火,突然惊呆了,因为他们发现:尽管这位无名无姓的母亲已被大火活活烧死,但她却那么坚定地保持着一个极稳妥的姿式:紧紧地卷曲着她的上肢!她的确被烧死了,但她怀抱中的孩子却依然活着,这无疑意味着,正因为她义无反顾地坚持着这个姿式,才硬是在熊熊烈火中护住了她的孩子。于是,面对着这个最能象征母爱的雕塑般的姿式,消防队员们不由得潸然泪下。
如此看来,当我们写作人物时,精选那种“定格式”的镜头或者努力做好“定格式”的处理,就一定能突出人物的特点并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索性说穿了吧!人物写作的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关于“定格”的艺术。
既然如此,请学会定格。
作 者:安徽淮南师院中文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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