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诉讼》中,卡夫卡个人的梦境也是现代社会的噩梦(二)
日期:2022-04-27  作者:[db:作者] 来源:[db:来源]  浏览量:256


《诉讼》打开了全新的书写方式,卡夫卡的作家朋友中没有一个想到过。他想要描述一个真实的诉讼场面,包含所有法律上的程序和细节。他要描写一个生活圈子很小的被告,在日常生活中只有非常简单的几层人际关系:女房东、女邻居、情人、母亲、同事、上司、客户、律师、顾问。卡夫卡想要写出这场诉讼对被告的影响。可难道非得像《失踪者》那样按时间顺序、以线性叙事手法来一点点展开主人公的命运不可吗?有没有其他策略可用?当然若将主人公置于其现实生活中,每一刻每一处都有可能遇到意外之事,那么作者确实也就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追随主人公的脚步,不断地在上次停笔的地方续线。有时可能也就在那儿断了线。因为他必须提前铺“路”,确定好方向,而究竟有没有“路”,他无法预知,总要等那“路”在他场景想象的光线里慢慢浮现。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视野太窄。所以一个永远的难题就是:第二天怎么接上头一天夜里写下的最后一句。

但是《诉讼》这部作品不一样,它像一台钟表,其机械原理完完全全暴露于意识的亮光里。小说开头被“控告”这道闪电打亮,而结局只能是执行判决。于是就有了一个基本框架,有了一连串松散相连的场景,由整体的想法自然而然推导而出。卡夫卡现在的策略是,先抓住那些牢牢盘踞于脑中的场景,写下来。有些记在这一本上,有些写在另一本里。

还有些开头他一时找不到空白笔记本写,便随手抄起一本写过的本子,记在最后面。因为这部小说的开头和结尾已轮廓清晰,而且那是整个小说框架的柱石,所以这两部分先写,甚至可能是同时写好的。

这几天我都在写作,我想坚持下去。如今我不能像两年前那样,完全躲进避风港,钻到写作里。但不管怎样我有所领悟,找到了一点方向,我的单身汉生活富有规律,空虚,让人发疯,而现在也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我又能跟自己促膝长谈了,不再木然凝视那完全的虚空了。只有借由此道我才有改善的可能。

卡夫卡在慢慢开启一生之中最多产的创作期。这潮水一般涌现的文思源自何处?我们可以想象:为了婚姻他经历了经年累月的心理挣扎,耗光了精力;而随着这挣扎的结束,他又恢复了活力。就好像幕布拉开,长期昏暗的心灵舞台一下子照亮了。人物出场,一道道布景,一场场戏,鲜活而立体,如同置身于人在发烧时的梦境。这一切几乎淹没了他,开始的时候他记下一些灵光一闪的句子,写下在脑中转瞬即逝的小场景。但接着他便转身成为那些梦境的导演,独自掌镜,似乎是紧握了拳头,一再激励自己,俨然是自己指挥着自己。“我知道我不能放弃———如果我要超越写作(它已经被我其余的生活方式压得直不起身了)的最初痛苦,达致那可能正在前方等候我的更大自由,那我就不能放弃。”

本文节选自《卡夫卡传:关键岁月》([德]莱纳·施塔赫 著,黄雪媛 程卫平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 上海贝贝特,2022年0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