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一直是充满争议的作家,无论是他的文学观还是人生经历。《寻找昆德拉》这本传记的出版,让读者可以窥视昆德拉在写作背后的另一副面孔。
本文来自传记译者王东亮,他从阅读和翻译昆德拉作品的个人体验出发,分析了昆德拉小说中可能被忽略的面向。
我和昆德拉的几次“相遇”似乎都发生在法国巴黎,除了小说《笑忘录》的翻译。
最早听说米兰·昆德拉这个名字是在1990年初,刚来巴黎第八大学报到的时候。学校临时安排我和一位丹麦学生、一位比利时学生同住在圣德尼大教堂附近的一处公寓。某天我正在厨房吃早餐,那位丹麦室友走进来对我说,他一夜未睡读完了一本书,强烈推荐我也读一读。之后,他打开热水龙头给自己冲了杯速溶咖啡醒神,出门前又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地用那并不十分流利的法语对我说:“在巴黎,才最能体验到存在的虚妄(le non-sens de la vie)”。
这天的早餐我至今难以忘怀,因为用水龙头的热水直接冲咖啡的做派实在令人吃惊,又因为几乎刚到巴黎安顿下来就听人说起在巴黎最能感受到人生无意义,更因为被丹麦室友强烈推荐的那本书,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很快,我就读到了那本书的法文版。那引人入胜的情节、与哲学思考和政治事件交织的三角恋情、睿智诙谐的文笔、关于“性友谊”“伟大的进军”等等妙论,确实足以让人通宵达旦一口气读下去。我也马上去奥德翁街区的一家小电影院观看了根据原著改编的《布拉格之恋》,这部1988年在法国上映的电影那时候在巴黎主流电影院早已下线了。之后,相继去书店买来了昆德拉的几部代表性作品的口袋书,记得除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还有《笑忘录》《生活在别处》《小说的艺术》。
在了解到昆德拉本人也在巴黎并且在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开设《欧洲小说》研讨课后,也好奇地想听听他讲些什么。然而,课程介绍上面的一则“注意事项”却让我打消了这一念头,那上面写着若想参加昆德拉先生的研讨课,需要提交一份“听课动机说明”,由学院秘书转交昆德拉先生本人决定是否同意申请人听课。在标榜学术自由开放的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这样的“听课动机”要求确实有些“矫情”,也让人败兴,须知当时在该机构名头同样很响亮的德里达、格雷马斯、布尔迪厄等学界名家的研讨课上,大门是向所有公众开放的,并且迟到早退也没有人过问。
留学时代未能一睹小说大师风采的遗憾,十年后得到了弥补。2000年左右,回国工作之后有一次出差来巴黎,学弟董强带我参加了《小说工作坊》的一次活动,并告诉我说昆德拉本人也参加。记得是在田园圣母堂街夜祷剧院咖啡厅,或者是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离卢森堡公园不远。主持人似乎是杂志主编、希腊裔作家拉基斯·普罗吉迪斯,他追随昆德拉很久,据说昆德拉连续十四年的研讨课他一次也没有缺席过,哪怕是在巴黎的一家希腊餐馆打工的时候。昆德拉身形高大,站在一处略显隐蔽又可以俯瞰全场的地方,目光依旧是各类照片中常见的那种冷峻深邃,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在想着什么。这次活动没有安排他演讲的日程,周边的人也仿佛在保护他沉默的权利,没有人过去打扰。说起来,这是唯一一次与昆德拉真正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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