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系列四部曲是王蒙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评论界显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虽然它和现实有某种错位,但恰恰是因为拉开了距离,使王蒙与现实保持了一定的疏离感——这或许就是巴迪欧和阿甘本所说的“当代性”[41]。他写完这段历史后,了却了心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开始“随心所欲”了。实际上,“季节”系列后,王蒙仍然表现出旺盛的创造力。2000年以后完成的新作就有《我的处世哲学》《心有灵犀》《青狐》《尴尬风流》《不成样子的怀念》《我的人生笔记》《老子的帮助》《庄子的享受》《你好,新疆》《灵气》《这边风景》《王蒙八十自述》《守住中国人的底线》《闷与狂》《天下归仁——王蒙说〈论语〉》《奇葩奇葩处处哀》《别有风光》《得民心得天下——王蒙说〈孟子〉》《人生即燃烧》《红楼启示录》《霞满天》《生死恋》等,包括长篇小说、自传、散文随笔以及经典著作的品评赏析。
今天来看王蒙的创作,对一位还有如此旺健创造力的鲐背老人,任何挑剔都是轻慢之举,任何批评都只是“多余的话”。我们能说出什么批评建议呢?说王蒙在小说叙述中控制力太强?但那是他形成主观性、抒情性句式的方法,作家由此形成了自己特有的语言风格,我们不能让他放弃那种控制力。说王蒙的叙述过于圆滑,总是用机智和幽默来掩盖理应更尖锐的批判?但事实上,作家已经将反思深入到根本问题,再进行尖锐的批判有些不切实际。说王蒙的作品存在太多少共情怀,动辄借革命来抒情?但这恰恰是独特的历史位置决定了他选择这样的思想立场,并创作出那些独特的作品。诸如《杂色》《十字架上》《活动变人形》《失态的季节》等作品,都可以称得上杰作,至少在当代中国文学中是这样,就是在“漫长的20世纪”的中国文学史中、在世界文学史中,它们也不逊色。
阿甘本在谈到“例外状态”与“普遍法则”之间的关系时说:“……例外状态是一个空间的开启,在其中适用与规范显露出了它们之间的分离,而纯粹的法·力实现了——透过不适用而适用了——其适用已被悬置的规范。透过这个方式,焊接规范与现实,以及借此建立常规(normale)领域的不可能任务,乃是透过例外状态而达成,也就是说,透过预设它们之间的联结。这意味着,为了要适用一个规范,终究必须悬置它的适用,创造一个例外。无论如何,例外状态标示着一个门槛,在其间逻辑与实践无法彼此确定,而一个不具逻各斯(logos)的纯粹暴力宣称要实现一个没有任何现实指涉的表述。”如此表述的法学理论,若移植于文学理论,则可以理解为,王蒙创作所展示出的“例外状态”,丰富了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开放体系,在讲述中国故事、在中国文学走着自己的道路的行程中,他始终行进在前;他的创作是社会主义革命文学在其自身的探索、变革和更新中,成就其文学性和世界性的成果。就此而言,王蒙功莫大焉;“人民艺术家”的称号,受之无愧!